神说，每个人从出生开始便背负罪恶。
自降世之时，便注定被苦痛缠身，即使偶尔的希望，也宛若流星般转瞬即逝。
然后用力地回味那一瞬间的甜美，将幸福小心翼翼地含在嘴中，舍不得咀嚼，一边感受着缓缓溶解的珍贵，一边以鲜血和泪水擦拭早已遍体鳞伤的躯体。
在世之人，皆是如此。
………………
哈里是铁匠的儿子，但他从来没有学会父亲技艺的半点皮毛。
家庭尽管不富裕，但至少也无需为吃喝发愁。
早在孩提时代，他每天做的事便是带着木棍和村子里的各个其他的孩子“决斗”。
那时还幻想着自己将来会成为传说中的能够杀死巨龙的骑士，亦或伫立在王庭的剑圣。
尽管那时候的他身躯并不强壮，几乎每次都被打到哭着跑回来。
直到那一天，这循环往复的世间发生了变化。
那是又一次被狠狠揍到趴下，连胃里食物都在翻涌着将要吐出来。
拳头和靴子像是雨点一样砸在身上。
“喂，哈里，前几天让你交的钱呢？”叼着杂草的小混混揪着哈里的头发，将他从地上抓起来。
“我……没有。”
“你老爹不是挺有钱的吗？找他去要啊！”
混混怒吼着，然后下一秒，哈里感觉到自己的脸被砸到路面的石板上。
原本以为会很痛，但实际上身体却像是麻痹了一般，没有半点知觉。
只有鼻孔和额头，开始留下鲜血。
“明天把钱拿来，我再给你一次机会。”冰冷的声音下达最后的宣告。
喉咙里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，但手上攥紧的拳头，却拥有着力量。
“啪”
带着泥水的拳头砸到小混混的脸上，没有所谓的奇迹，只是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拳印。
这就是哈里的回应，那时候的他，唯一会做出的回应。
“狗东西！”混混的脸色逐渐从平缓开始抽搐扭曲。
喉咙处的压力骤然增加，卡在喉咙处的粗壮手掌压迫着气管中的氧气排出。
哈里的身体开始挣扎起来，指甲在混混手上留下几条浅浅的伤痕。
哈里的眼睛看着别处，小混混身后的啰啰们一个个吓得连话都不敢说。
视线开始模糊，整个世界都因为窒息而开始发黑。
“住手。”这样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响起。
“你TM算个什么东西？”
混混大骂着朝声音的方向看去。
…………
后面的事情，哈里不知道，他只记得，在从昏厥中重新睁开双眼时，眼前那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男孩握紧了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。
因为打架而被撕烂的衣服，手臂和嘴角的淤青，已经被掰断扭曲变形的手指。
而那个混混和他的一群手下们，消失了。
拯救自己的，并不是传奇故事中的骑士，也不是童话邂逅的公主，而是一个丑陋矮小的男孩。
“没事吧？”
尽管已经非常努力，但雷文只能露出一个不算温柔的笑容。
很难看的笑容，可以吓哭其他小孩的笑容，配合上那全身的鲜血，让人忍不住想要躲开。
但哈里却觉得那个笑容如此温暖，如同那份月光。
“谢谢。”
雷文在破布一样的衣服上擦干净手上的鲜血，然后伸出右手，“还站得起来吗？我送你回去？”
…………
传说太过遥远，神明的史诗更多的却让人望而却步。
那个丑陋的，被村子里所有人嫌弃，被迫一个人搬到偏远的郊外去居住的人。
不知何时，哈里已经习惯了跟在那个人身后，无论他想要去做什么。
因为担心自己的相貌吓到村子里的孩子，所以即使在大家已经被那份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温柔所融化之后，他依旧没有回来。
因为知道村子需要筹款新建水井，所以他要去成为山贼，为村子里的各位赚钱，甚至可以因此放弃自己从小就无比祈望的那些梦想。
“父亲，能教我锻造一套骑士板甲吗？”
“噗……”正在喝啤酒的老铁匠一口气把嘴里的啤酒全喷了出来，“你小子走路都没学会就想飞了？！”
“那需要多久才能学会？”
老铁匠不知道自己的傻儿子突然怎么了，但他对锻造感兴趣自然是好事，他也不想浇儿子冷水，只是摸着发白的胡须估摸着，“天赋好的三四年，天赋差的十年以上。”
“那就从现在开始教我！”
“你小子……”老铁匠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，“不会是想当骑士去吧？”
哈里白了一眼父亲，没有回答，只是抓起了锻锤，老熔炉又燃起火来。
…………
“哈里？我们就这样离开宴会会不会不太好？”被精致打扮好的雷文跟在哈里身后，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奇怪。
以前都是他跟在我身后啊。
“没关系，父亲会和大家解释。”哈里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激动之情，他只想将自己的礼物送给雷文。
尽管现在的她已经穿不了那件早已定型的板甲。
雷文跟在哈里身后前行，地面上，一排排脚印在阳光下被照射的格外明显。
这些脚印，类似于光着脚的小孩，但指尖与脚掌指尖的距离却原大于人类。
最开始只有一两排，再往后越来越多，愈发密集与混乱。
一种冰冷从脚底传达到心脏。
“快跑”似乎有这样的声音在心中回荡。
伴随着这些无序的脚印，雷文缓缓停止了脚步。
她闻到了一种不属于人类的臭味，那是一种原始肮脏的恶臭。
漆黑的浓烟中，一双隐藏在沙尘之下的猩红双眼。
“哈里！快跑！！！”
和雷文声音一同出现的，是上百支密集的吹箭！！
整个天空一瞬间都仿佛漆黑了一半！
哈里没有跑，也没有躲开，他在短暂的惊愕后做出的第一个动作，是将雷文抱住，藏在身下。
…………
神说，幸福与希望是最奢侈的毒药。
它会将有罪之人一步步推向深渊，若是过度沉溺其中，这份美好便会成为刺穿心脏的利剑。
…………
“哈里！！哈里！！”少女的声音中带着呜咽，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流出，弄花了精心打扮的脸。
到最后，还是没有把礼物送给你啊……
她没有受伤。
哈里开心地笑着，尽管鲜血不断从被刺成刺猬的后背与嘴角流出。
滴落到眼前绝美人儿的脸颊上。
…………
但是神明啊，这是最美妙的死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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